永乐公主可真是舍身取义啊,你知道你过去了要嫁给谁吗?匈奴王,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了。
“将军也有不忍拔剑相对之人吗?”我对着逆光中带着一身肃杀气息走来的裴行俨如此说道。
裴行俨略微沉重的开口,“永乐公主。”
“呵,公主…亡了国的公主,一个将死之人罢了。”我低头理着衣袖从空无一人的宫殿起身远远望着他。
门外士兵们进攻的步伐逐渐逼近。
我缓缓走到裴行俨面前,“裴将军还在等什么呢?”
裴行俨紧闭的嘴角暴露了他并没有外表上看上去那么冷静。
“跟我走。”
我不禁笑出了声,阿俨,你为何总是如此心软。
“公主殿下,等等奴婢。”
“笨蛋春雨,跑的也太慢了。”
“公主,您怎么又往假山去了?危险快下来。”
我悠哉悠哉的靠着假山,手上的风筝线随着清风缓缓摆动。
“放风筝当然要站在高处放啊,哎呀春雨你快回去给本公主备上如意糕,别在这碍手碍脚的。”
春雨在假山下正着急的时候,看到远处一行人正走过来,匆匆行了礼就赶紧求助道:“太子殿下,公主她又到假山上去了。”
“永乐,还不快下来。”
可恶,皇兄又来坏我的好事。
“我就不,风筝飞起来就能看到外面的风景,我站这么高我也能看到。”
“皇兄答应你,会找合适的机会带你出宫玩,现在可以下来了吗?”
我撇撇嘴不想理会皇兄这种一看就只是借口的说辞,继续抬头仰望我的风筝。
“还是说你想等母后亲自来带你回去?”
想到总是念叨着要调教我礼仪的母后,我立马答应:“皇兄可不能骗我,我马上就下来。”
假山又高又陡,我一时不察竟然差点滑倒,还好有一双手将我牢牢扶住,本以为是皇兄帮忙,却没想到一眼撞进一双清冷的眼眸里。
“你是谁?”
“永乐不得无礼,这位是裴将军府的小公子裴行俨。”
“裴行俨,你名字真好听。”
“公主谬赞。”少年嘴角勾起浅浅弧度,眼中却如同盛满细碎星光,让面前的我看得一时失神。
“公主公主,风筝线断了。”春雨急切的呼唤让我反应过来。
“啊?我的风筝!”只是风筝早已被风卷走,我不免有些遗憾。
“公主不必难过,风筝乘风而去,它应该也明白皇宫拘不住公主这颗自在的心,就让它先行一步替公主好好看看这世间繁华吧。”
裴行俨在我耳边低声细心安慰。
十三四岁的清隽少年郎从此就在我心中留下一道身影。
2
那便是我与裴行俨的初见。可能是因为面前摆着的假山不经意勾起了往事,也可能是因为裴行俨自皇宫中将我带走后就再没来见过我。
“天气凉,姑娘还是回屋里吧。”
“没事,我再坐一会就回去。”
一件大氅在此时披到了我的身上。
我转头跟裴行俨对视着,上次一别已是数天未见,他看上去像是几天都未曾合眼,眼下的青紫格外引人注目。
“你终于来了,我等了你好久。”说话的语气是对他最常用的温软娇语。
他的神色似有缓和,“宫中事务繁忙,我…”
我听着他事无巨细的对我讲述宫中的事情,仿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“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啊?”我打断他的话,轻轻的问道。
周围的空气霎时冷了下来。
“阿俨。”我低头看着指尖,神色平静,“你闯进皇宫的那天我就该死了。”
没说完的话被肩膀上传来的剧痛打断,“你就这么想死?”裴行俨抓着我肩膀的手逐渐用力,眼睛猩红的可怕。
“纪容姀,你的命是我带回来的,我不准你死你就绝对不可以死。”
我看着裴行俨离开的身影,淡淡的叹了口气。
是了,这也不是裴行俨第一次不顾一切将我带走了,上一次好像是好几年前了吧,他从塞外把我带回帝城,从匈奴人的手里,带走他们的王妃,南临国的永乐公主。
“父皇母后,儿臣也想去。”我拉着父皇的衣袖不依不饶的撒着娇。
“永乐啊,母后陪着父皇去围猎,可不是出宫游玩,你就好好呆在宫里,听话。”
“不嘛不嘛,宫里也没什么好玩的,就带儿臣去嘛。”
“纪容姀。”刚刚还好声好气说着话的母后语气降到冰点,我瞬间安静下来。
“那母后你要让裴行俨留在宫中陪我。”我小声开口要求道。
“裴家那小子本就是你皇兄的伴读,自然是要与你皇兄一道留在宫中,至于让他陪你…不若还是你亲自去跟他说?”
我自然没有错过父皇眼中的揶揄,“真是的,自己去说就自己去说,讨厌父皇母后,哼。”说着我就急匆匆地跑出宫殿。
“这丫头。”母后的斥责声从背后远远传来。
我正提着裙摆往国子监方向跑去,却在御花园转角处碰到二皇兄。
“二皇兄。”
“是永乐啊,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?”
二皇兄上下打量的目光让我有些反感,我下意识的躲过了他伸过来扶我起来的手。
二皇兄纪容煜的母妃乃是西域进献的美人,他继承了来自他母妃的一双极具异域风情的狭长双眸,我每次一瞧见他的眼睛就一阵不舒服,黑沉沉的,里面装满了算计。
“没有...永乐只是在赏花。”
我一个转眼正好瞧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远处,随意应付了便快速离开。
还是我的阿俨好,我扑进裴行俨的怀里。
“公主,臣又失礼了。”裴行俨的手十分规矩的把我接住。
“阿俨阿俨,春分围猎你要去吗?”我拉着裴行俨的衣袖,熟练的左右摇晃。
“太子殿下要留守宫中处理事务,我自然也是会留在宫中的。”
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后,我得寸进尺的抱住裴行俨的胳膊,“你留在宫中陪我玩好不好?”
裴行俨将我的手拂下来,对着我表情认真。
“容姀,我不能像以前一样可以陪着你到处消磨时间了。”
“南临的形势很不好,甚至春分围猎都不该在这个时候举行。”
“罢了,你是公主…”
我打断他的话,“不陪就不陪!少来拿这些理由敷衍我。”
说完我就快速跑开,我不敢再继续听他未说完的话语。
我能感觉到裴行俨话语背后的责备,他从将军府的小公子,到太子哥哥的伴读,逐渐成长为意气风发的举世少年郎,而我自与他相识,好几年过去了,还一如往常,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永乐公主。
3
我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去找裴行俨,一直到父皇母后出发,就连皇兄都察觉到不对,将我召去问话。
“永乐,你最近是怎么了?好几次都对行俨不理不睬的。”
我低头理着衣袖,语气是自己都没发现的幽怨,“是他说不陪我玩的,皇兄你怎么还跑来怪我?”
纪容恂笑着摇摇头,“看来是裴行俨平时太惯着你了,我都没想到都快及笄的永乐公主,还像个孩童一样,吃不到糖就要哭。”
听到皇兄这明显是在打趣的话,我恼羞成怒般的开口:“皇兄!”
“好了好了,永乐,你要知道,将军府世代镇守边疆,行俨的父母如今还守在黄沙漫天的边陲,他只有快速成长起来,才能更好的守护他的亲人,守护南临,这是他肩上的责任。”
“最近几年匈奴人频频来犯,行俨难免有些着急。”
“你是养在深宫尊贵的公主,这些都不需要你去了解,但是皇兄希望你能明白行俨所做的努力。”
我步履沉重的走出大殿,一眼就望见藏在柱子后面熟悉的衣角。
“阿俨...”我走到裴行俨的面前。
“容姀,我给你带了如意糕,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?”
我看着裴行俨小心翼翼的把如意糕递到我面前,并没有接过来。
神色失落,低着头默默开口,“阿俨,我不想做只能被人捧在手上的永乐公主…”
“公主,你是公主,但没人能决定你是什么样的公主。”
我抬头兴奋的看着裴行俨,“对!我才不要当只能在深宫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永乐公主,我要做一个忧心天下,爱国爱民的公主。”
“你要做独当一面的大英雄,那我也会跟着你的脚步,别想把我甩下。”
裴行俨屈起手指在我额头上敲了敲,力道却很温柔。
“好,那我就等着我们的公主殿下慢慢成长。”
4
我从来不知道人是可以在一夜之间长大的。
父皇母后在围猎场遭到刺杀,没能回宫。
皇兄匆匆登基,一边处理政务一边调查刺杀事件,忙得不可开交。
偏偏匈奴在此时大肆进攻,边陲频频失守,皇兄只能派裴行俨率兵前去支援。
“这是我求的护身符,你一定要带好了。”
裴行俨笑着接过,“是,公主殿下。”
“你…”
你一定要活着回来。
你回来了就娶我好不好?
我的话迟迟说不出口。
“容姀…”裴行俨轻轻拂去我脸上的泪水。
他也没有再说话,我就这样目送着他离开。
裴行俨失踪了,民间都在传言,将军府的小将军打了败仗,不敢回帝城,在外面躲起来了。
匈奴势力越发猖狂,百姓们流离失所,皇兄只能亲自挂帅上阵。
我开始害怕了,父皇母后离我而去,裴行俨也不知所踪,皇兄是我如今唯一的亲人。
“皇兄,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。”
“放心,皇兄还要去把裴行俨那小子带回来,居然敢让我们永乐公主伤心这么久,皇兄一定打他一顿给你出气。”
我知道皇兄在缓和临行前的气氛,“好,那永乐就在宫里乖乖等着皇兄。”
踏出殿门前,我回望了一眼皇兄,桌子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卷宗,皇兄应该是又好几夜未曾合眼了吧。
皇兄的挂帅上阵确实提高了不少我军的士气,一连打了好几个胜仗。
我以为这次事情会这样顺利的发展下去。
可我心里还是时不时的一阵不安。
一道宫墙将我隔开,甚至想要知道一点消息都只能由别人来告诉我。
“公主不好了,南临军节节败退,匈奴已经连破好几座城了。”
“什么?那皇上呢?皇上怎么样了?”
“皇上...皇上在塞外身染时疫...”
怎么会...怎么会这样,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。
纪容煜!
我跑去纪容煜的宫殿,明明还是白天,殿里却传来一阵靡靡之音。
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皇兄染上时疫的事!”
纪容煜听到我的质问,仍然吊儿郎当的跟宫女们调笑着。
我不顾宫人阻拦冲过去把纪容煜的酒杯夺下。
“皇兄是信任你才让你代理行政,可你呢?只知道在这里...”
“永乐公主,你只是一个公主而已。”
纪容煜看过来的眼神冰冷刺骨。
“就算我告诉你皇上身染顽疾,就算我告诉你南临军不敌匈奴,你又能做什么?”
“南临国要亡了,我劝你再最后享受一下,万般荣宠的永乐公主这个身份吧。”
我端起酒杯一把泼到纪容煜脸上。
“你疯了?南临亡国对你有什么好处?”
纪容煜居然笑了出来。
“我们的永乐公主好像十分珍惜这个国家啊,好啊,我给你一个拯救南临的机会。”
“不出五日,帝城就会沦陷。”
“但匈奴派人来告诉我,如果把永乐公主送去匈奴和亲,那南临国就能继续苟活。”
“如何,永乐公主,和亲,还是亡国?”
我没有什么时间考虑,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宫外的人们在战争中妻离子散、血流成河的场景。
“和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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